警察老杨的最后一天
警察老杨的最后一天
陈豫闽
过了今个晚上，就是杨家臣的60岁生日了，最后一天也算有意义。
领着两个小徒弟，把张沟村治安主任张和尚家被盗的两头耕牛亲自送了过去，老张安排了一桌祝贺退休的酒菜，几个人美美地喝了一场，酒足饭饱，老杨一下子睡到三点多才醒过来。看俩小徒弟已经把所有该办的手续都办好，老杨心里很高兴。就等着回到队里把这个案子结了，老杨这辈子的公安事业就算圆满了。
五点多，正准备起身走哩，门外慌慌张张一阵声响，一个屁股一扭一扭的女人跑了进来。
张和尚说，这是我们村的村花红霞。问咋回事，红霞说，下午和几个妇女在村头小河边上洗衣服，把手表放在旁边的石头上了，洗完衣服准备走时，才发现手表不知道啥时候都不见了。
那值一百多块哩，上海牌的。红霞说。
该你幸运，这不，公安局的神探老杨他们正好没走，让老杨给你破破案，一准能找回来……张和尚说。
张和尚将这一军真狠，让老杨无话可说。
这样的事到派出所报个案就行了，不归刑侦队管。现在吃了人家的，喝了人家的，人家都答应了，你能说不管吗？
老杨只好对和尚说，那就麻烦你赶紧把全队社员都集合起来咱们开个大会，会上把这事解决了，晚上我回去还要加班办你家牛被盗这件事的结案手续哩，明天我就退休了，你得让我把这疙瘩挽住。
晚上六点会议在大队部正式开始，农村人吃饭晚，按照老杨的安排，女人们坐在前面，男人们坐在后面。下午在河边洗衣服的那几个女的，张和尚专门安排她们坐在了中间一堆，脸正对着台上桌子。
张和尚讲了开会的目的。然后说，小偷就在这几个女人中间，今晚啥时候把小偷找出来了，大家才能回家吃饭，找不出来，就一直在这儿熬着。公安局老杨他们几个，来咱村调查一个重大盗窃团伙案件，说不定这个贼也和这个团伙有关，要不，县上也不会专门安排老杨这样的神探来咱村。
接下来，轮到老杨讲话时，杨家臣先把他们来村的重要性，说得厉害加怕怕，然后又说，他下午已经暗访了一下，已经判定出谁是贼了，现在就看这个贼是不是能够主动站出来，他看在张和尚的面子上，也不想把事情搞大，更不想把这事与重大盗窃团伙扯在一起。
但是——说到这里，老杨故意顿了顿，声音提高了八度，如果，那个人，她不给我面子，那我，也不给她面子。不但要把她带走，她男人也要带走一起审查。说完，老杨故意往下午洗衣服那几个妇女那里瞅了一眼。
大家都沉默了，连咳嗽一声也没有……
大约三分钟，突然有个女人大声喊道：这地上不是有块手表吗？说完，就要弯腰去拾，“别动！”被老杨一声高喊制止了。
说完，老杨从台上走下来，然后，慢慢蹲下去，歪着头看了半天地上的手表，再然后，老杨慢慢地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，再然后，非常小心翼翼地，先把地上的手表盖住，再然后，把地上的手表包起来，再然后，托在了手掌里。再然后，突然大声说：这是谁扔的！赶紧站起来！！……
指纹在——，气味也在——，老杨再次歪着头又把手表看了一遍。
光明！你现在就去给技术室打电话，我们一会儿回去就去鉴定指纹。
忠杰！你现在去把队上的警犬牵过来，我倒要看看我们的神犬会将谁叼出来？……
又是死一般的沉寂……没有两分钟，张宝田的妻子王大妞站了起来，嗫嚅道，表是我偷的……
红霞、大妞留下，其他人，散会！
杨家臣喊过之后，开会的人们半天才醒过神来慢慢离开。
把表还给红霞，让红霞先走了。
对大妞训斥了一顿，半个小时后，也让大妞丈夫把大妞领回去了。
俩徒弟等人都走了，问老杨，既然不打算带大妞回去，手表找到就算了，何必虚张声势，让我们又是打电话，又是牵警犬，你不知道上个月警犬就死了，去哪儿牵警犬啊？
老杨捋了捋下巴上那几根山羊胡，然后故作神秘地说，这你们小年轻就不懂了吧？农村啊，有不少人，平时总爱贪些小便宜，也不是家里有多穷，也不是家里有多困难，就是不占别人点小便宜，心里不安生，晚上睡不着。哪怕薅别人家几颗葱，拽几颗别人家的蒜，也算手里没空着。那手表是旧的，最多值三五十块顶天了，够不上刑事案件。可你不吓唬吓唬这些人，不让她站起来丢丢人，她贪小便宜的毛病，啥时候也改不了。逮住机会，她还会偷人东西。
返回刑侦队的路上，老杨哼了一首不知名的陕北酸曲，听起来能酸掉大牙，至于歌词，真的不能写出来，按光明私下的说法，咱师傅咋真流氓啊？……
第二天晚上，刑侦队全体在家人员聚在一起，为老杨光荣退休送行，一帮人吆三喝四，喝得很热闹，老杨更是来者不拒，谁敬酒都喝，眼看着就要喝晕了，突然张和尚闯了进来，结结巴巴地说：老杨，大妞上吊死了……她给你留了一封信，你看看吧。
杨警官：你如果仔细检查过那块表，就应该发现，那块表背面壳上，有我刻的“妞”字，那是我送给丈夫张宝田的结婚纪念物。他俩去年就好上了，我咋劝说宝田都不听，我和宝田打过，也上门骂过红霞，可红霞就是死不要脸，还拿出手表气我，说我家宝田爱的是她不是我，让我赶快离婚滚蛋，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，连个男娃也不会生……所以，我昨天看到手表就……
杨家臣身体一软，滑到桌子底下了……
醒过来的老杨一遍遍在嘴里嘟囔着：麦城，走麦城啊……
（作者介绍：陈豫闽，男，63岁，退休干部，文学爱好者。）
